秦鵬將營中之事,暫且交給蒲蘭彬管理,他則與趙錦兒趕往泉州郡。
趙錦兒月份已經很大,不宜顛簸,因此行得比較慢,年初四這一日,他們來到安樂侯府。
萬鐸親自迎出來,寒暄道,“秦校尉,久仰久仰,聽說你們已經把黑風山整個兒的拿下來了,本侯實在佩服得緊!這可是幾朝幾代都沒人能破下的土匪窩,想必這次回京,皇上定會大加嘉獎!秦校尉,你加官進爵不在話下啊!”
秦鵬懶得與他啰嗦太多,開門見山道,“聽說我三弟在侯爺府上。”
萬鐸大驚失色,“秦校尉說甚?本侯怎么聽不懂。”
秦鵬神色很冷漠,絲毫沒有把他放在眼里。
“侯爺聽得懂也好,聽不懂也好,只要我三弟在你這里,今日,你必須把人交出來。”
萬鐸還是裝糊涂,“本侯與秦校尉都素不相識,更不認識秦校尉的什么三弟了,何必扣著他?”
秦鵬冷笑道,“當朝太子太傅,秦慕修,侯爺都沒聽說過嗎?不應該啊,侯爺應當十分關注京城的官員才是啊,尤其是我三弟這種位高權重,將來會成為一代權臣的人。”
萬鐸苦笑,“本侯是什么身份,秦校尉又不是不知道,皇上能賞本侯一個侯爵的位子,不過是為了安撫拉攏人心,要不,怎么會將本侯,發配到這貧窮凄苦的泉州郡來?本侯的家族,全都滅了,本侯的腿,廢了,說本侯是個籠中鳥也不為過。未免將這種被囚禁的命運殃及妻兒,本侯年逾不惑,不娶妻,不生子,唯一所想所念,不過是安安穩地度過這一生罷了。本侯這樣一個人,何必去關注京城的動向?說難聽點,誰當皇帝與本侯干系都不是很大,更別提一個太子太傅了。”
要不是湯大夫親眼所見,趙錦兒幾乎都要被萬鐸這套說辭給唬住了。
但她歷經幾月,千辛萬苦來到這里,所為不過就是見到秦慕修!
絕不可能因為萬鐸的幾句忽悠,就放棄了。
只見她挺著大肚子走向前,“侯爺,您無妻無子,我家相公卻有,我即將臨盆,不想孩子生下來就沒有父親,您就當行行好,把他還給我吧!不管之前您是出于什么目的,收留了他也好,囚禁了他也好,我們都沒有任何責怪,我只感謝您,幫我照顧他這么久。”
萬鐸笑道,“娘子這番話,感人肺腑,可是本侯府里,真的沒有什么太子太傅啊!只能對不住娘子了,本侯對娘子的困境,愛莫能助。”
趙錦兒都快哭了,“可是分明有人在這里見過他,他還病著,腦子里有血塊,是很危險的!隨時都有生命危險,您知道嗎?”
萬鐸油鹽不進,“本侯真的不知道娘子在說什么。”
趙錦兒還待據理力爭,秦鵬卻拉住她,“不必多言,黑風寨寨主,段天涯在審訊中吐露,他之所以在黑風山佇立這么久,不僅僅是仗著黑風山的天然屏障,還有個緣故,就是與周邊不少權貴富人勾結,狼狽為奸,才會燒殺擄掠得這樣便捷。我懷疑,他說的人中,也許也有侯爺,煩請侯爺做好準備,這兩日,我們會對貴府進行一番搜查。”
秦鵬是軍人沒錯,但他能迅速地坐到今天這個位置,成為令匈奴鐵騎和黑風山的山匪都聞風喪膽的驍騎校尉,也因為他自身帶一股桀驁不馴的匪氣。
對著萬鐸說這話的時候,他的架勢,比在黑風山上呼風喚雨的段天涯,還要更像一個蠻不講理的土匪。
萬鐸明白,秦鵬這是在威脅他了。
現在不交人出來,待人家自己搜出來,可就難看了。
而且秦鵬現在又有兵權,又是晉文帝跟前的大紅人,就是把他的安樂侯府抄了,晉文帝只怕也不會把他怎么樣。
而他自己,只能吃了這么悶虧。
若秦鵬再聰明點,在他這里搜出一絲一毫他想造反的證據,那更是萬劫不復的下場。
萬鐸的腦海中,迅速地眼下的情況分析了一下,終于,他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。
他要把秦慕修的身份告訴他們!
這天底下,誰人不愛權力?
眼下,有登頂權力巔峰的機會,誰能不動心?
他早就派人把秦慕修身邊的人一一調查了個底兒朝天。
趙錦兒,鬼醫傳人,醫術高明,如今更是在京城開設醫館,假以時日,整個東秦,乃至整個七國,最優秀的大夫,都會出自她的門下。
秦鵬,阮坤麾下第一悍將,年輕有為,有勇有謀。起事,正需要這樣的人才。
若能趁此機會,反守為攻,將這兩人拉到陣營中來,可謂如虎添翼!
那就再也不用擔心秦慕修會不配合他和燕王的計劃了!
萬鐸是越想,越覺得此計可行。
于是他神神秘秘邀請二人,“不知二位可否移步議會廳?本侯有件極其重要的大事,要與二位商量。”
“什么事,在這里說就可以。”
秦鵬冷冰冰道。
萬鐸卻道,“事關重大,不是能隨便說的。”怕他們還是不肯,他沉聲道,“與秦太傅有關。”
秦鵬總覺得他一副鬼鬼祟祟心術不正的樣子,根本不想搭理。
但趙錦兒聽到跟秦慕修有關,就沉不住氣了,“好,我們跟你走。”
秦鵬撇撇嘴,終究是沒說什么,反正外頭有他上百號人,也不怕萬鐸耍什么花招。
半個時辰后,秦鵬和趙錦兒兩個人,都在沉默中震驚著。
半晌,趙錦兒才搖頭,“怎么可能呢?相公明明是老秦家的小兒子……”
秦鵬也道,“侯爺,有些話該講,有些話不該講,這種事,可不是能亂說的。阿修是我三叔親自帶回來的秦家骨肉,不是你隨便安個身份,就能利用著早飯謀亂的!”
萬鐸一陣冷笑,“你三叔當年在誰的麾下,你知道嗎?”
秦鵬那時候也就不到五歲,哪里知道這種事。
萬鐸道,“前朝徐連山,徐大將軍,知道嗎?”
“跟我們繞彎子沒有任何意思。”秦鵬道。
萬鐸呵呵一笑,“你三叔秦安,當年在徐連山手下做火頭軍,因為一手白烙餅的手藝,被徐大將軍調為貼身勤務。而徐連山,與本侯的父親,乃是過命的交情。晉文帝起義的時候,萬皇后將已經懷孕的女官萬佩云,也就是本侯的姐姐、秦太傅的生母,舍命送到了邊關,投靠于徐將軍。”
“而徐將軍,為了保護她們母子,將她們托付給了他信任的火頭軍秦安,命秦安帶兩人回鄉,隱藏與山野,哪怕做一對平民母子,至少保住性命。”
說到此處,萬鐸頓住,眼角突然濕/潤。
“但是姐姐她,孕期就一路提心吊膽從京城奔波到邊關,身子已經很虛弱了,在邊關大雪紛飛的寒冬里生產完,身子已經淘空,一點兒也沒得到休養和恢復,就又要啟程,她根本經不起再往泉州遷徙的辛苦,在路上,就虛弱而故。”
后面的事,不必萬鐸再說,秦鵬也知道了。
三叔秦安,抱著一出生就沒了母親的秦慕修,回到家中,告訴所有人,這是他的孩子。
鄉下人老實沒心眼,未曾懷疑過。
再后來,秦安自己也因為在路上趕路過急,感染風寒,沒過多久就死了。
小小的秦慕修,自幼也落下肺弱的毛病,肺疾纏身數年,差點沒養活。
“這些都是你的一面之詞,我們怎么知道,你是不是想拉一個替罪羊,做你們謀反的幌子?”
萬鐸噗嗤一笑,“你只消看看他的長相,與你們這些所謂骨肉血親,有沒有半點相似之處?”
秦鵬心一凜,秦慕修確實打小就跟他和秦虎一點兒也不像。
但秦大平和秦安,哪怕是秦二云,都是很像的。
家里人反正沒見過他母親,便都以為他是肖母。
現在看看萬鐸,秦鵬發現,秦慕修跟他也很像,正是應了那句話——外甥像舅。
這一刻的秦鵬,不相信萬鐸的話也不行。
萬鐸知道他們已經信了自己的話,趁機高談闊論:
“晉文帝逆謀篡位,搶了原本該屬于阿修的皇位,我們現在替他奪回來!趙娘子,你乃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,還懷著他的孩子,你是這天底下第一個該支持他的人!只消成功了,他是皇帝,你便是皇后,你肚子里的孩子,可就是太子或者公主!”
“還有你,秦校尉,你雖不是他血緣上的兄弟,可你們自幼生活在一起,這種情誼,是砍不開剪不斷的!你輔佐他登基,你便有從龍之功!將來不愁不能成王成侯!”
“到時候,讓晉文帝那個狗皇帝,從哪里來,滾到哪里去!他既非天子,就無資格坐在上頭!讓他坐了這么多年,已經對他的仁慈!”
萬鐸越說,表情越瘋狂。
“到時候,讓他嘗一嘗晉武皇帝當年所經受過的痛苦,讓他嘗一嘗被人背叛的滋味!讓他嘗嘗從云端上跌落下來的感覺!”
趙錦兒有些害怕地看著他,半晌,才道,“侯爺這是承認了,我相公在你這里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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